幸而这时,有脚步声从前头传来,是村长的女儿吉恩,波杜塔马上松开手,笸箩立刻扣着脖子弯着背喘气。
“怎么了,怎么了,大老远就听到小笸箩的叫声,”吉恩皱着眉,“波杜塔,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就弄得村里不安生,不知道新年马上要到了吗?”
波杜塔握紧手心,低下头。她知道现在不是她能放肆的时候。
“吉恩婶婶,波杜塔刚才掐我脖子,你看,她把我脖子都掐红了,”笸箩红着眼睛,眼泪就在眼眶里打圈圈,小模样好不委屈。
“波杜塔,”吉恩提高了声音,怒道,“你怎么能以大欺小,笸箩做错了什么,值得你气恨的掐她,难道你去了一趟城里,连尊老爱幼的品德都忘光了吗?”
笸箩还没哭,波杜塔的眼泪已经啪啪的往下掉。
“你哭什么,倒是我错怪你,委屈你了?”吉恩厉声呵斥她。波杜塔以前在村里的存在感很低,她家就她一个姑娘,她母亲不中用,一发火就打她,嫌弃她是一个女孩。吉恩原来就不喜欢波杜塔畏畏缩缩,贼眉鼠眼的样子。
没想到她竟有胆量离村打工,一去就是两年多,杳无音讯,这一回来,吉恩差点没认出来她。个子长高了,五官也张开了,虽不是美人,可也比小时候漂亮得多。可吉恩看波杜塔还是很不顺眼,可能坏印象先入为主了吧。
笸箩得意的站在吉恩身后,拉着她的裙摆,“波杜塔还咒我们家,婶婶,在新年咒人特别不吉利啊。”
吉恩很相信笸箩的话,气的捏住波杜塔的肩膀就要打她,在波罗村,村长的职位是很高的,吉恩可以代替任何一家的父母教训他们的孩子。
“等等,你不能打她,”一个男孩的声音突然插进来,下一秒,波杜塔被迪斐护在背后,尽管全身没哪里不疼,迪斐还是挺直了脊背,质问吉恩,“你为什么要打她,她做错了什么?”
吉恩此时才看见迪斐,吃惊的睁大了眼睛,“白人,村里怎么会有白人。”
“是波杜塔带进来的,肯定不安好心,”笸箩仰着小脑袋,警惕的打量迪斐,就好像在抵御一个外来者。
波杜塔低头哽咽着说,“你们家收养丝楠那个法国人,大家都没说什么,凭什么我好心救一个受伤的白人男孩,你都要指责我。”
迪斐当然听不懂她们的对话,他只看见穿着朴素破烂的波杜塔可怜的垂泪,而衣着干净漂亮的笸箩耀武扬威,就以为波杜塔受了欺负,而这是他们那个社会常见的景象。
迪斐绝不是一个多管闲事同情心泛滥的人,但波杜塔救了他,他不能袖手旁观。
吉恩盯着迪斐,却问波杜塔,“他是谁,谁准你把白人带村里。”
波杜塔被逼问得往后小退一步,仿佛承受不住般,抓住了迪斐袖口,手指靠着他的手心我见犹怜的模样,低声泣道,“他在森林里迷了路还受伤了,我不能不救啊。”
这次迪斐没有甩开她。
吉恩不是没看见迪斐身上的血迹,可如今新年将至,一个白人男孩出现在村子周围未免太奇怪了,她不得不堤防。
笸箩送松油去的时间太久,桑贝担心,就让信到波杜塔家这边看看,信一来便惊愣的看见对峙的四人。
亚麻色的短发,与众不同的雪白皮肤,还有那双红眼睛,信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个男孩。
他不是应该与丝楠一路欢声笑语去找佛像么,为什么会出现在波罗村?想起丝楠,信眼神有点涩涩的,看向迪斐的目光更加不友善了。
他还记得腊尼少爷把他叫小厅里单独告诉他,不要与法国人同行,哪怕丝楠希望也不行。法国人想夺去林子里佛庙里所有的佛像,是要遭天谴的,他们作为虔诚的佛徒,不能和一群土匪为伍。
腊尼少爷还说,他和丝楠已经不是一路人了,丝楠以后是高高在上的小姐,而他的地位依旧卑微。
“让他离开村子,”吉恩严厉的说,“我要举办新年祈恩,村里不能有外人。”
没想到波杜塔一下子跪在吉恩脚前,吓了吉恩和笸箩一跳,“吉恩婶婶,佛祖不是告诉我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?”波杜塔哭嚷着,泪眼婆娑,迪斐的脸色更凝重了,他弯下腰,双手去抬波杜塔的手臂,“你起来,快起来,不要轻易的对任何人下跪。”波杜塔仰头看他,哭的更伤心了,可是他们鸡同鸭讲,无法沟通。
一堆烂摊子让迪斐有些心烦意乱,他加重了力道和语气说,“我命令你起来,还没听到吗?”
这时一道声音响起,生疏还夹杂着口音,“你说话,她不懂,何必浪费口舌呢?”
终于有了自己能听懂的声音,迪斐转过身一看,赭色的眼睛对上一双墨黑的瞳眸,两个年龄相近,同样漂亮,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孩,原本同时抿紧了嘴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