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底让多少人跟着她一起痛啊?
是不是……
应该放手了?
又或者,现在放手都已经来不及了?
……
她早就陷进去了。
所以即便痛苦,即便绝望,她也希望这一生都和柳阡阳纠缠。
她才不管结出的是什么样的恶果。
但是此时此刻,柳阡阳的那双含笑的眼,还有欧阳苍吉的那双沉痛的眼,她真的不能再看。
真的……
不能再看。
……
那一日,柳阡阳真的生了病。
在皇宫的时候,明明还一切正常,还能和同僚们喝几杯的喜酒,说些子不咸不淡的笑话,但是一回到柳府,人就瘫倒了。
他发着烧,沉沉睡着,偶尔会断断续续地说几句什么。
从一昏倒就开始絮絮叨叨。
欧阳天佑给他换了衣裳洗了脸,他还是没完没了。
欧阳天佑俯下身,凑近才听得清楚,原来那是《陌上桑》。
“日出东南隅,照我秦氏楼。秦氏有好女,自名为罗敷。”
……
“使君从南来,五马立踟蹰。使君遣吏往,问是谁家姝?”
……
“盈盈公府步,冉冉府中趋。坐中数千人,皆言夫婿殊。”
……
字字句句,柳阡阳都背的清楚。
欧阳天佑听着听着,眼泪不知道怎么的,悄然滑下。
那一年,文书院的后院,满是桑树。
那一年,柳阡阳穿花拂柳过,一身素白,一身高雅。
那一年,他们给孩儿取名叫“上桑”,柳阡阳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得那样开心。
……
太医匆匆赶来,给柳阡阳诊了脉,倒也没有多么严重。
只是说柳大人不能总是熬夜,身子再好的人,也经不起日日熬夜。
柳大人就是日常太过操劳了。
欧阳天佑不由得愣了。
柳阡阳日日熬夜?
她如何从来不知?
她是柳阡阳的枕边人啊,但是她却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察觉。
……
太医走后,欧阳天佑坐在床边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阡阳。
她是柳阡阳的妻啊,是柳阡阳孩子的母亲啊,也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啊。
但是一直以来,欧阳天佑也都知道,她是离柳阡阳的心最远的那一个。
欧阳天佑的心越来越沉,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无力感。
……
给柳阡阳喂了药,柳阡阳仍旧混混睡着。
夕阳西沉,欧阳天佑哄了桑儿睡觉,然后坐在柳阡阳的身边,静静地守着。
烛光晕黄,照在柳阡阳的脸上,倒显得那人愈发光彩十分。
欧阳天佑不知道怎么,忽然就想起了《赤壁赋》里面的一句——
羽化而升仙。
……
是的。
柳阡阳给她的感觉,一直都是神人下届。
虽然同床共枕这么多年,但是她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看透这个人。
更别说是抓住他的心。
欧阳天佑低低地叹息。
柳阡阳,我到底该怎么办?
……
那一夜,欧阳天佑没睡。
她一直看着柳阡阳,一直在想。
那么多个不眠之夜,柳阡阳到底在做什么。
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但是直到那窗户纸都开始微微变亮,她仍旧什么都想不到。
一夜沉思。
一夜憔悴。
欧阳天佑轻轻地抚了抚柳阡阳的脸,正要起身,却发现柳阡阳的嘴唇,动了动。
欧阳天佑一怔,赶紧地凑了过去。
……
“誓不相隔卿,且暂还家去;吾今且赴府,不久当还归。誓天不相负!”
“感君区区怀!君既若见录,不久望君来。”
“君当作磐石,妾当作蒲苇,蒲苇纫如丝,磐石无转移。”
……
“贺卿得高迁!磐石方且厚,可以卒千年;蒲苇一时纫,便作旦夕间。”
“卿当日胜贵,吾独向黄泉!”
“何意出此言!同是被逼迫,君尔妾亦然。黄泉下相见,勿违今日言!”
“执手分道去,各各还家门。”
“生人作死别,恨恨那可论?念与世间辞,千万不复全!”
……
是《孔雀东南飞》。
又是《汉乐府》。
欧阳天佑心中默默地道。
君当作磐石,妾当作蒲苇,蒲苇纫如丝,磐石无转移。
……